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四个年头了,多少个夜深人静之时,父亲的音容笑貌、言谈举止都会浮现在我眼前,曾经和父亲闲聊生活琐事、工作烦恼的情景历历在目,时常以为是现实里,惊醒后发现都在虚幻中。父亲的离世给我打击很大,我曾一夜之间头发花白,心态和情感都备受到打击,意志消沉、精神萎靡。都说父爱如山,父亲对我的人生影响非常巨大,我对父亲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形容。我只能用文字追忆曾经和父亲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,来缅怀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。
我出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沿,一个叫塔里木乡的地方,那时称库车县草湖种羊场,这里是塔里木河源头的一片绿洲,我们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。那时印象中父亲不仅心灵聪慧,而且心灵手巧;父亲是个自律性很强,有理想、有追求的人,事业小有成就,工作能力和为人处世都获得单位及同事的认可;父亲不仅做的一手好家具,还做的一手好饭菜,父亲是个上的厅堂、下的厨房的好男人。
文革结束后,父亲获得了平反,我们也搬了新家,搬到场部居住,新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;这时父亲有了闲暇时间,他开始自己动手、添置家具。记得父亲托人从县城买了许多三合板,又和我到戈壁滩采伐了一些沙枣树作木料拉回家,父亲自己在家中开始做家具。那时每到周未,父亲就在院子中支起一个长凳,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匠工具,然后自己锯、砍、刨、划线,父亲经常喊我给他当下手,我也乐此不彼给父亲帮忙,帮递尺子、工具,协助他拿墨斗弹线,给他扶助支架,搬运木料等;父亲无师自通,经过他的摆弄,原来的木料变成了成品,不多久家中就出现了暂新的写字台、床头柜、橱柜、餐桌、椅子等家具,家中也终于有了家的模样,母亲非常高兴,直夸父亲能干;这些家具结实耐用,至今仍有部分在使用,此后父亲购置了很多木工工具,随时自己添置家具。
说起父亲的厨艺,也值得我们大书特书。那时每到过年,家中的年夜饭都是父亲主厨,当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,但是我家的年夜饭却十分丰盛,起码十几个菜,满满一大桌子,红烧肉是全家人的最爱,每次都吃的干干静静,还有粉蒸肉、八宝饭、蛋饺、肉丸,尤其红烧野兔、炖野鸡、烧鱼,色香味俱全的大餐,是我们兄妹童年对过年的最美好记忆;可以毫不夸张的说,父亲的厨艺不比现在高级大酒店厨师做的要差,现在的餐饮虽然精美,但是已经没有曾经的可口美味了,父亲的厨艺和美味也留在了我们姊妹童年的记忆中;也许那时的食品都是绿色纯天然的,也许那时物质匮乏、吃什么都好吃,也许是父亲的厨艺做出了家庭亲情味道,总之这种味道只能永远留存在我对父亲的美好回忆中。
由于物质生活匮乏,为了调剂生活,父亲经常在周未带我去抓野鸡、捕野兔、捕鱼。夏天则下网捕鱼,冬天捕野兔、套野鸡。记得一个周末,我刚放学到家,父亲就叫上我和他一起去夹野兔。我和父亲背上夹野兔的夹子,还有父亲自制的套野鸡的套子,走向荒凉寂静的戈壁滩深处,一般要走五、六公里,有时走的还要远,父亲首先选择野兔出没较多的地方,还不能有羊群经过;在红柳丛、沙棘丛中,父亲仔细观察分析野兔新旧脚印,然后选择下夹的地方,最后挖坑下夹、伪装隐蔽、清除各种痕迹,还要记住下夹的方位、地点。
最让我惊奇的是套野鸡,父亲用自做的线做个圆圈状布置在树枝上,一般是用很细的铁丝做圈,便于展开、收缩,另一头固定在结实的树杈上,待野鸡头进到线圈,野鸡因活动可以自动导致线圈收紧并将野鸡套住;我至今都不理解父亲如何确定放置线圈的地方,父亲又是如何知道野鸡会在此降落;父亲给我说过原理,但我没有听懂。第二天要很早去收猎物,否则会被其他人或牧羊人捡走,一般是启明星还很明亮、天还未露白就出发,待到目的地天已微亮,这时牧羊人和羊都在睡眠,我和父亲就查看猎物收获情况,多数情况下都会收获颇丰,基本有五、六只野兔、一两只野鸡,最差也能收获一只野兔,也有落空的情况,那时我们吃了不少野兔、野鸡等野味,当然很多本地职工都这样抓捕野鸡、野兔改善生活,现在这些都成了保护动物,不允许抓捕了。
那是一段安逸休闲的生活,我跟随父亲也学了很多知识,如北斗星、启明星、牛郎星、织女星,如内陆河塔里木河、塔克拉玛干沙漠,还有辨别方向等,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生活乐趣。
除了生活丰富多彩外,工作上父亲也很忙碌。由于他是场里当时文化水平较高的一员,为此他被任命为科技种植农产品负责人。记得当时父亲负责的科技项目,生长的有种小西红柿,就是如今像鸽蛋大小的小西红柿,五颜六色十分可爱,我们从没有见过,父亲偶尔带回家一些,给我们品尝,我们都视为珍宝;还有其他一些农产品,现如今已经记不清了。父亲白天工作,晚上吃过晚饭就在画房屋图纸,细心的标注、计算,经常忙到深夜,大概时间不久后父亲就考取了工程师证书;我工作后有次回家探亲,才知父亲自学考上了土建工程师,父亲并不是学这个专业的,在近五十岁考取证书,好学奋进精神令我十分敬佩,父亲在后来单位的基建工作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可惜,那时国家房地产行业还没有兴起,否则父亲肯定可以在建筑领域做出较好成绩。
最让我感动的是父亲每晚陪我学习、做作业。那时我上初二,每天都有作业,有时不会的就问父亲,尤其是数学,有的题目父亲看看就给我讲解,有的则要研究很久,再给我讲解。有一次有道题目父亲研究了二、三个小时,都夜深人静了,我困得眼都睁不开,父亲将我叫醒,然后给我讲解。因了父亲的帮助,我在班上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,尤其数学成绩非常出色,也因那段扎实的知识积累,我在高考中取得了较好的成绩,考取了大学,成了那个时代的天之娇子。没有父亲的督促帮助,没有父亲的榜样力量,我不可能考取大学,这是我一生的幸事,一辈子的精神财富。
父亲对党的追求也是锲而不舍,让我特别感动的是,父亲50多岁了依然申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。父亲被平反后,就不断申请入党,申请书写了很多次。加入中国共产党是父亲的心愿,也是他一生的追求,父亲的理想和愿望就是成为一名共产党员。那时父亲不但工作中任劳任怨,还在工作中发挥自己的长处,为单位的发展做了大量力所能及的工作。父亲的付出和表现,获得了广大干部职工的认可,父亲就是这一时期入的党。国家提出实现干部队伍革命化、年轻化、知识化、专业化,父亲也在这时被提拔为场办公室主任,在这一职位上,勤勤恳恳、兢兢业业,一直干到退休。
大学毕业后,我在大城市工作,父亲常写信给我,信中经常说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,人生追求等,如做人要外圆内方,要诚实守信,有时还寄些这方面的文章给我学习。这些教导都让我受益匪浅,如果不是父亲的一番话和鼓励,我刚刚工作时的青涩和无知将会给我带来很多困扰,父亲在我初涉职场迷茫时,给了我一盏明灯,照亮了我的人生路、前进的路。慢慢的我在自己熟悉的城市扎根下来,在这里工作、买房、结婚……,很庆幸当初父亲给了我许多忠言、教诲,让我的生活、工作明亮了起来。
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年,我正在内地工作,那时内地沿海城市经常有台风。大约是七月初,有次父亲给我打电话问询我所在地的台风情况,父亲看电视天气预报,了解沿海有台风,他担心我的安危,所以给我打电话,让我注意安全。儿在千里父担忧,我感念父亲对我的牵挂,但我竟没想到这是父亲和我的最后一次通话。一个多月后,一天深夜已十二点,爱人突然打来电话让赶紧回去,说父亲走了,我顿时天璇地转,不敢相信,待我打电话询问兄长,确认这是真的,我来不及悲伤,匆忙的收拾了一下,就踏上回去的路。父亲走的那一晚,仿佛有感应一样,我六神无主、心神不宁,这一系列的不寻常让我心慌忐忑。
乘机赶到家,没有看到父亲,父亲已经送到了殡仪馆。说来奇怪,人在承受巨大悲痛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流不出。我去了祭奠地平静的给父亲上香,平静的忙着一切,却也一直没见到父亲的遗体。直到遗体告别的那天,我围着父亲的遗体走着,即将离开他的遗体时,我终于崩溃了,我哭着跪在父亲遗体前,任由他人拉扯也不肯走,最后要推入火化室时,我甚至要冲破众人,不让他们推走。这一次,我哭的昏天黑地、全身发抖,仿佛积攒了几年的情绪在那一刻爆发了。
至今,我仍然走不出父亲离世的悲伤。后来几十天,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父亲,一次又一次的从梦中醒来,难过的不能自己。父亲的离开仿佛让我掉进了万丈深渊,生命中的光暗淡了许多。现在的我只能用这冰冷的文字来纪念我的父亲。希望能够再叫一声:“爸爸。”爸爸,这一生,我只能在梦中与您相见了。愿您在天国,灵魂永安。